大年三十晚上，父亲突然问我：我死以后，你怎么办？

文/李川

1

大年三十那天晚上，吃过年夜饭，我坐在火桶里玩手机。父亲靠在沙发上吸氧。

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话：我死了以后，你怎么办？

我一愣，认为本身听错了。父亲就靠在那里，眯着眼，仿佛是在梦中喃喃自语，又仿佛在问我。

就在我疑惑之间，父亲又说了一遍：我讲，我死了以后，你怎么办？

我那才反响过来，他实的是在问我。我没有搭话。大过年的，说什么死啊死的，不吉利。

父亲看我不接话，又继续说：过完年，要把贮藏室拆起来，否则以后死了没处所摆。

我大白了他的意思。他确实是在考虑本身的死后事。他在收罗我的定见，也是在给本身下决心。

展开全文

2

父亲七十了。原来身体还好，还能够打打零工，干点农活。

但是去年春天，小姑的突然逝世，深深地冲击了他，老态一天多似一天。

父亲有兄弟姐妹五小我。小姑是第三个分开的。

第一个是二伯。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工作了，走在路上心脏病爆发。然后是前些年的大伯，持续中风了几次，最初走了。

两哥哥的逝世，父亲也忧伤，但那时他不外天命、耳顺之年，熬一熬也就过去了。

但那一次差别。

一方面是兄妹两豪情不错，那些年因为都老了，也空了，几乎每个礼拜，两兄妹城市碰面，聊聊天，吃个饭。

另一方面父亲身己也七十了。人生老年末年，百病缠身。长年的烟酒侵蚀，高血压、心脏病、痛风、气管炎，一个接一个，来了就不走。

独一的妹妹，突然的分开，让父亲难以承受。

母亲告诉我，小姑逝世之后，父亲偷偷哭了好几次，再也没有去工地上干活了。

3

小姑的后事，寿衣、棺木、坟地，一切都是在猝不及防里渐渐停止的。

因为不测，所以匆忙，不如意之处也太多。我想，那也许刺激了父亲。也许就是从那时起，他起头考虑本身的死后事。

更大的难题，就是离世之后，遗体摆在哪里？

我们老家的风俗，逝世了之后，遗体味在家里摆上两三天，然后出殡，埋到山里。

以前独门独院，场地宽阔，做法事，亲朋吊唁都很便利。但如今不可了，村里集体拆迁，各人都搬进了单位楼。再有人逝世，就没法在家里做法事了。

有人去借村委会的一个公共用房。但阿谁场地仍是太小，有时还会太忙，碰着其他家的凶事。

后来又有投资商，跑到附近的坟山专门修了一个办凶事的房子，但是收费太贵了，一天一万！农村白叟怎么舍得？

于是兜兜转转，就有人想到了一楼的贮藏室。

花个两三万把贮藏室革新，通上水电卫浴。年纪大了，就搬到贮藏室，不消再受爬楼梯之苦。逝世了，也能够在贮藏室里做法事。

4

父亲也动了那个念头。

他说，也想把贮藏室革新了，以后本身死了，就能够摆在贮藏室做法事。如许给我省点钱，不费事，房子也不会贬价。

本来还想着痛快在老家买套电梯房。但父亲差别意，觉得搬走了，就看不到熟人了，不习惯。再加上我手头也紧，最初就做罢了。

以前我给钱给他，他说本身有钱，不要你的。如今给钱，他就收了。

我问他存了几了，他说，六七万。我说，怎么有那么多了？他说，死了发送上山，就要六七万。

他还说，实不可了，也不要抢救，人都是要死的。把你妈赐顾帮衬好就行。我那也做不动了，以后就是看你本身了。

大年三十晚上，他都如许说了，我都不晓得怎么接话。想来想去，觉得仍是要未雨绸缪，提早做一些筹办，能够让父亲的生活量量高一些。

第一件要做的事，就是革新拆修贮藏室。父亲提了，他想，那我就做吧。

第二件要做的事，把老家的房子做适老化革新。

把卫生间改掉，拆智能马桶，拆扶手架，拆坐浴椅子。阳台的下水道也改掉，拆个洗衣机。操做复杂的电器通盘换掉。

那些我想了好几年了，拖拖沓拉不断没办。那一次一路办掉。

还买了一个造氧机。在家里拆了两个摄像头。

前几天，我又到社区医生那里应酬了一会，加了微信，拜托他万一哪天晚上我打德律风了，还要费事他尽快上父亲的门。

5

小姑的突然逝世，也深深地刺激了我。

我没赶上小姑的葬礼。那几天，我因为出差碰着疫情，正在外埠隔离。

等我能回老家了，已是人世两隔。找表弟喝酒，想把积累的话说一说。但是事光临头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何可言，何能言，何处言。最初酒入心肠，只剩缄默不语。

以前也有至亲离世，但要么我还太小，太年轻，要么豪情交往一般。听到那些离世的动静，都觉得太遥远，是几千里外的传说。参与那些葬礼，烦心多于悲伤。

然而比来那些年心态巨变。竟然时不时就有一种“昔日戏言死后事，现在都到面前来”，谁也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之感。

可能是也人到中年了，履历的多了吧。到我那个年纪，站在我前面的亲人，都是七老八十了。每一个亲人的离去，心里都缺了一大块。

比及时间熬药，缺口长好了。又往往会突然接到是下一个分开的动静。仿佛什么都还来得及，又仿佛一切来不及。

有一句话说，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。父母在，人生另有来处，父母不在，我们只剩归程。

我希望那堵墙长一点，砖头能坚实一点，再坚实一点，永久不倒。